
檐雨滴滴
村巷弯弯曲曲的悠远的尽头,是一顺溜儿的青石台阶,颠三倒四地懵懵懂懂地码放着或肥或瘦或方或圆的身体,像极幼儿园里的小屁孩歪歪扭扭地排着队。似乎在嘻嘻哈哈地掩嘴偷笑,不小心撒下些草籽果核来,于是,青石间隙
村巷弯弯曲曲的悠远的尽头,是一顺溜儿的青石台阶,颠三倒四地懵懵懂懂地码放着或肥或瘦或方或圆的身体,像极幼儿园里的小屁孩歪歪扭扭地排着队。似乎在嘻嘻哈哈地掩嘴偷笑,不小心撒下些草籽果核来,于是,青石间隙里总会挤满清清幽幽的小草,肆意地盛开着粉色小花。轻轻地踏上去,一、二、三、四……当你数到十五,抬起头,迎面是一座窄窄的院门。土黄的墙,灰黑的瓦,暗红的门。吱呀一声推开,进去,在阴暗的过道里摸索,拐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方南方老屋的典型的天井。
这是我的老屋,里面盛载这我的童年。
老屋很老了,屋顶粼粼的乌瓦早已在反复的检修中日渐摊薄,稀稀疏疏里透着沧桑与无奈。晴天还好,抬头看瓦隙里的点点透亮,好像黑夜里眨眼的星星;低头看地面上光晕烘画的斑斑点点,看它们在时间里挪移,从西墙悄悄地爬上东墙,然后倏地攀上顶梁一闪就没了身影。可是,雨天,我们就得忙活了。
夏日的暴雨来得凶猛也去得迅速,当豆大的雨点筛豆般撒在屋顶的时候,我总爱抢着拿起那根长长的竹竿踮起脚,高高地举起尝试着去够那顶放在圆圆的瓦亮旁晾着一小弯月型的竹斗笠。当钩子把它挪过来盖住瓦亮的时候,屋里顿时暗了下来,肆虐的雨水也随即顺着檐沟缝隙滴落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于是,我们都手忙脚乱起来,找盆的找盆,找瓢的找瓢,找桶的找桶,找坛的找坛,找缸的找缸,一样一样对着印痕放在漏水的地方。有时候,雨下得大,连锅啊碗哪什么的,只要能装水统统都能派上用场。还得看守着,调配用具的使用。雨水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器皿里,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不同器皿盛聚着深深浅浅多多少少的水,滴滴檐雨坠下去便奏出叮叮咚咚滴滴答答的协奏曲来。父亲常常逗笑,说我们家能胜水帘洞不但有水还会有音乐。我们,更是快乐。伸出手,摊开手指,让雨滴从指缝里穿过,一、二、三、四,然后,从头再来。我们嘻嘻哈哈地笑着闹着比着拼着看看是谁的手指最后被击中。或者,五指并拢,作弧状,让雨滴滴在手心里。凉凉的,冰冰的,还有溅起的水花。
而屋顶,百檐如渠,先是浑浊而后清冽的雨水从屋顶飞流而下,纵然跳跃,化身成瀑,响声震耳。于是,天井里一片汪洋,而暗沟口形成大大的神奇的漩涡,吞噬过我们无数载满想象的纸船。
冬末春初,丝丝小雨淅淅沥沥,又是一番景象。
是初春,乍暖还寒,冷雨肆虐。
是小雨,似水牛毛,随风飘舞。初看无,细瞧有,一丝一缕在萧瑟的风里纷飞,就着阴暗的天空的底色隐藏身姿;似银针,好像古时的侠客耍弄的飞花,寻着你奔着你,钻进你的脖子给你冰冷的刺击。
雨,就那样无声无息地下着,没有人去理会它的存在。
可是,它默默地不懈地一层一层熏染着厚实的灰黑的屋顶,像一位老者蘸以淡墨一层一层地渲染一张雪白的宣纸,在你的躁动间,在你的忽略里,铺就一幅盛大的水墨。可不是吗,那阴沉沉的泥瓦被雨丝浸湿泡润,黑,灰,白,还有难以言说的梦靥般的颜色。
然后,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地攥出水滴来,仿佛有哪只巨手在帮助捏着这块粼粼的海绵,雨滴就那样落下来了。先是那一栏最矮的檐沟,然后两栏三栏、四栏五栏,雨滴便滴滴答答地奏起乐来,打破了先前沉默的隐晦。
檐底下,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无比的青砖一只只被打出一个个小小的旋涡来,涡旁是一粒一粒大大小小的冲刷得晶莹圆溜的沙子。
入夜,斜靠着床头,拥着被褥,侧耳倾听窗棂外头的滴、答,滴、答。幻想着那划破沉沉夜黑的水滴簌地落在注满雨水的旋涡里,答的一声,开出一个两个的小泡泡,然后,破裂,溅开那甜滋的碎片雾出一瞬的光彩。
紧接着,另一滴檐雨落下——
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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