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亲做刀笔吏的日子

为母亲做刀笔吏的日子

顉颐散文2025-08-26 12:30:51
父亲是一名地质队员,在外面奔波的时日居多,那个年代通讯工具落后单一,写信是父亲和家里保持联系的唯一方式,母亲只进过几天识字班,组织一封信的功底尚不具备,大约从我刚刚读小学三年级,开始学写作文,这个担子
父亲是一名地质队员,在外面奔波的时日居多,那个年代通讯工具落后单一,写信是父亲和家里保持联系的唯一方式,母亲只进过几天识字班,组织一封信的功底尚不具备,大约从我刚刚读小学三年级,开始学写作文,这个担子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父亲来信后的当天晚上,母亲会交代我把作业早早的做完,给父亲回信是彼时最重要的任务,信纸是从父亲每年当先进工作者奖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记得封皮是毛主席挥手我前进的图式,母亲也会特别麻利的把家务做好,近晚时分,格外奢侈的换上60瓦的电灯泡,然后把父亲的来信从枕头下取出来,平平整整的摊在我面前,让我先看一遍,一般的说父亲信里的询问事项是首先要一一回答的,然后才是母亲的自由发挥,母亲起先是说些家长里短的东西,比如家里的肥猪卖了禾苗长势差可,然后会沉吟良久,说让你爸在外别不舍得吃野外工作要当心些下次啊别带些雪花膏之类的花里胡哨的玩意。依我现下的推想,母亲的心里当时存着多少李清照式的柔情蜜意,可笑年少的我初学了些写作技法,每每觉得她叙事过于罗嗦,于是也就自作主张的少写了很多的“废话”,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以为自己聪明了。
母亲交代完以后总是掠掠云鬓,站在书桌旁候着我运笔行文,母亲平日对我管束颇为严厉,但写信的时候似乎我变成了一个能让她敬仰的人,她会很小心的不吵着我,偶尔还能享受到扑扇的待遇,但照例写完后她要亲自验收我的创作成果,她虽然写不出来,可是看是能看个了然的。作为一个刀笔吏,信的著作的所有权是属于母亲的,母亲可以在文字上做些让步,但信的题头的落笔必须是她所坚持的很书面很矫情的父亲的大名“正福”,母亲不大允许我说些让父亲挂心的话,实际上年轻时候的母亲因为食少事烦的缘故落下了胃病的根子,倔强的母亲却只字不肯吐露,我很心疼母亲的不容易,地里家里一肩挑,信是母亲封口后我带到县城去寄的,我于是常常细心的拆了口子另附一笺向父亲说明母亲的艰辛,父亲的来信自然多了些宽慰之语,那些时候母亲进出的步子都欢快了许多,在是时幼小的心灵来说,体会到的是一种成年以后大多数成功的时刻都难以企及的悠长的成就感

父母年轻时候都很气盛,关系一度很僵,但无论扯皮到何等程度,父亲的家信终是坚持了的,母亲无论怨气怎么深重也是会回信的,那时写信的气氛是很压抑的,我要小心翼翼的看着母亲的脸色一字一句的斟酌下笔,既不歪曲母亲的意思又力求表达的委婉,这对我来说是极大的考验,我是极爱父母的,希望他们没有任何的龃龉,我打小就应该是个狡黠的孩子,我会用一些估计母亲不明白意思的词语,母亲问到了也就按她想要的理解回答,我想父亲应该是懂得的,即使知道是我曲尽的意思,也会明白亲爱的儿子的用心,在两个男性的世界里,这种心照不宣的情意维系着一个普通乡村家庭的的和谐和幸福。
等到年事渐长,学业日益繁重,我开始对这个额外的作文任务不那么热心了,读高中的时候我住校,周末回家母亲是照例笔墨伺候的,我这时就显的不胜其烦草草应付,有一次周日作业写到很晚,也就忘记了这回事,早上动身去学校,母亲跟我要写好的信我才记起来,母亲很是生气,说你父亲辛辛苦苦的在外面供你们读书现在这么没良心,我也很愤怒,这是哪跟哪的事啊,少年的叛逆性发作自顾自的回学校了,而且连续2个星期不回家以示抗议。后来学校里要交什么钱,我才很不情愿的回去,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依稀看见母亲斜依在我的书桌前,已经疲倦的睡着了,我好奇的蹑手蹑脚的走近去看,原来母亲是在写信,看来没花少工夫,地上扔的到处是揉成团的信纸,我凑着一看不由潸然而泪下了,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阿福,ge了一个星期没给你写信了,你在那边好吗,别太lei了,娃儿们读书忙,天冷了你多穿衣,小尼。阿福是父亲的小名,小尼是娘的闺名。
再过了几年,家里有了电话,我自然也就没有了回信的任务,父亲退休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扔了,惟有这一木箱的信笺舍不得,说要等到老了再来细细的品,而母亲不做声,自顾自的用漂亮的丝线把这些信笺分门别类的串起来,然后小心的用油纸包着放进家里最好的檀木箱里。
我离故乡也越来越远了,那一段给父亲写信的日子渐渐的成为往昔,我常常在思念亲人的时候,仿佛就看见母亲坐在院子里纳着针线,而父亲自然是躺在那个藤椅上翻开那些发黄的信笺,一页页的读,时而欣慰的叹息、时而又露出很多年前一样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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