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场中学又称江阳四中，十多年体育名列江阳市前茅，确也给国家乒乓队输送过队员，但历史上高考却年年光脚板。
清晨六点，起床钟和急促的“笛笛笛……”哨子声同时响。国家足球三级裁判毛教官口含哨笛，挥舞教鞭冲进男生院，喝着：“起床了，起床了！”鞭打每间寝室的上下铺床沿和立柱。对还躺着不动的，就用教鞭在被盖上“嘣嘣”地敲。
六点半，全校同学开始在大教场跑步三圈——800米。高七八级三班（过去以毕业年称级别）学生甫进总是拉在后面。今天所有同学都到终点了，他还有半圈。
“去，”毛教官对自己的爱生校足球队队长曹辉民说：“去牵着他跑。”
曹辉民把甫进“拖”到终点。自己却气喘吁吁：“哎，累死我了。我宁肯自己再跑三圈。”
毛教官对甫进狠狠指责：“别自以为是。偏科不行，要全面发展。”
六点四十五分，高音喇叭播出进行曲。各班同学自觉在规定的方阵按老师排练时的队列踏步，两手前平举，两手侧平举，等距离拉开，立正，踏步踏……“现在是第二套广播体操……1，2，3，4，5，6，7，8……跳跃运动”在高音喇叭的口令和音乐伴奏中完成体育早课。
学校没勉强但提倡各班班主任到场。
高七八级三班班主任罗秀芳看着自己的学生陆续离开大教场往教室早自习。点名道：“甫进。”
甫进站下了。
罗老师把甫进拉到自己身前，将手抚弄着甫进浓密的头发，又撩开甫进只穿一件统绒在已入冬季节显然蔽体单薄的甫进背心，忍不住又摸了他摸皮包骨头的肋巴，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叹息：“跑了步做了操，背心还是冷的。”
甫进是个自尊心十分强的孩子，听老师批评，说：“老师，我尽了力的。”
罗老师温和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你的广播操做得就够标准。进教室去吧。明早出操时在寝室等我。”
甫进说：“哪？毛教官……”
罗老师语气特别认真、严厉，说：“我知道。我会同他讲好。”
中午，天空一扫阴霾出了入冬后难得的红火大太阳。老师、同学心情都格外舒畅。
作为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罗秀芳对当前的教育感到痛心：电影《创业》“凭手上的老茧上大学”还毒害着共和国的肌体、“读书无用论”还在主导学生。然而她坚信“知识才是财富”，我行我素按教学大纲对学生们教导词组、语法、古汉语外，通常每两周给学生们布置一篇作文。学生作文，最使老师劳心尽责；一字一句都要细读，错字、别字、病句都要批改，再对学生作文的主题思想、文章结构、遣词造句通篇优劣具体评语。罗老师对自己严格要求、一丝不苟。她说：“已为人师，就不要误人子弟。”下午是全校看电影，文教局安排的学生连场。学生票优惠于一般成人票（1角5分）只1场1角，老师的票是电影院赠送的。罗老师没去。吃过午饭，她走向语文教研室。难得的全校清静半天，她要给自己的学生批改作文。
男生院后有一株粗壮高大的皂角树。树下一张小圆石桌是甫进的讲坛，常常围着六七个同学听他讲解难题。甫进的学习冒尖首先是几何，他能用好几种方法求证老师布置的思考题；继后是数学，有同学找来让他做的一份北京高中的数学竞赛题，答案百分之百正确——这是77年啊，他读高中才一年多点（伟大统帅说‘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一段时间高中学制两年）！他的冒尖，受到老师的关注、同学的敬爱，都称他是助教。但全才确实很难得，他语文就欠缺些：作文，破题、段落、过渡中规中矩，但词汇总使人感到贫乏。罗秀芳老师仍十分喜欢他：这是国家将来的理工人才，如此作文也行。
这年头，这张小圆石桌也只有这张小圆石桌总像磁铁一样吸引罗老师，在走向教研室的路上她两足自然地朝石桌走去。她要像平时一样在没人时坐坐、抚摸。她嘴角甜甜地笑，笑自己近五十岁的人了竟滋生二十几岁时约会孩子他爸才有过的情愫。
嘿，甫进怎没去看电影呢？他独自一人坐在石桌旁的石鼓上晒着太阳正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石桌上还放了好些草稿纸。
“罗老师好。”甫进见罗老师到来，习惯地站起，立正。
“甫进同学好。”罗老师回说：“坐下，坐下。随便一些，自然一些。甫进，你怎没去看电影呢？”
甫进坐回石鼓，说：“罗老师请坐。‘新四军就在沙家浜’我已经知道了；而且我还知道威虎山的土匪‘满堂光’，再去看这两场电影花半天时间不值。”
“哦……”罗老师想：“新四军就在沙家浜”是电影《沙家浜》中的一句台词怎能说一部电影都知道了呢；“满堂光”亦是《林海雪原》的对白……这孩子真逗！这年头孩子们耳濡目染的就只这些新八股；文艺界就这翻来覆去的八个样板剧，难怪今天的学生都语言贫乏、枯燥。但她还是问：“甫进，我见班上登记看电影的名单中有你呀。”甫进回罗老师说：“那是周红用我的名字给她弟弟买的票。电影院买票一场多5分。”罗老师问：“以前都是这样？”甫进点头说：“是的。或者是魏德心，居多者是韩屠州——他成电影迷了，会影响学习的。”
罗老师明白了，甫进根本就没看过电影。但罗老师哪又看过电影？要不，她能不知道是哪些同学走进了电影院！
甫进见罗老师无语，问：“罗老师，找我有事？”
“唔，这么的……”罗老师瞬间见到甫进时，有个想法：叫他到教研室去协助自己批改作文，让他先将同学们作文的错字、别字、病句勾上红色波纹——助教嘛。自己通读一遍就可下评语，而且还可借机对甫进指点指点。她想省下点时间为甫进去牛奶场办件今早下了决心想办的事。现眼见甫进电影都不看而在聚精会神地看书，便改口问：“……你今天在看一本什么书？老师仿佛见到是手抄本。”
“是的，是手抄本。我爸花了三个月时间在别人家抄的别人手抄本。一本英国牛津大学的数学书。”
啊！一个高中才读一年多点的学生就在预习大学课。罗老师接过甫进递给她的手抄本，看看，字体十分工整。罗老师感慨万分：这是一个父亲在用心血浇灌幼苗；当今书店架上保留的还是雄文四卷和八个样板剧，珍稀渎物就这手抄本了。但她想到手抄本难免的错漏，说：“甫进，你暂时就用手抄本吧。老师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