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塘

山塘

赐名散文2025-10-31 00:07:31
午饭后,趁着微醺,迎着早已吹面不寒的二月风,信步踏上故乡老宅旁的小径。说是小径,其实是就是傍山梯田的埂。蜿蜿蜒蜒的,布满了衰草,踏上去软软的、松松的,与走在城市水泥路上的感觉相比,舒服多了,简直有一种充满诗意般的美妙。
但小径松软的原因倒并不是因为衰草,而是经过一个春种秋收轮回的梯田,在这个季节里几乎没有人光顾,也就没有谁去修整这个只有农忙时才用得上的“路”了,甚至都懒得踏上一脚,时间一久自然也就松软了。
小径顺着山势曲折迂回向上,尽头是一口山塘。杂草丛生,破败不堪一如三十年前。可我却心中一喜:久违了!我的儿时乐园!
近一亩水面的山塘曲曲扭扭,没有型,长不长,园不园,方不方,像个发育不健全的树叶子。塘埂靠山的那一边高,埂下常年裸露着嶙峋的山石,天然的,这么多年的雨蚀风浸,丝毫没改变形状,只是在阳光下显得更加黝黑;另一边塘埂低,还有一个大缺口,埂体是我爷爷也记不清的先人们用一块块山石垒砌,错落有致,别具匠心,但最关键是固不可摧。我亲眼目睹过90年家乡特大山洪,很多的塘堰皆破堤决口,惟独它毫发无损。
树叶形山塘叶蒂处的一棵旱柳,还像我孩提时的一般,似乎未见得更粗壮。应该是儿时与现在的感觉有异吧!哪有树三十年不长的?斜**山塘中央的树干大疙瘩处,是当年我与小伙伴们练“屁股蹲”式跳水的高台哦!拱起地面很高的树根上一个大疤痕是我与小伙伴们用斧头的“杰作”,要不是四叔发现的早,这棵百年老树就会葬送在我们的手上,为此,我们每人各领到一个实实在在的大“爆栗”,至今仿佛额头还隐隐作痛。抚摸着斑驳的树体和树根上的大疤痕,似乎听到了我童年的心跳。
树叶形山塘的叶尖处原来是有一眼井的,说井并不确切,仅是在塘边圈一个水凼,以便将塘中的水与井中的水分离开来。那是父亲专门为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掘的,花了近两天功夫,这是我记忆中父亲最奢侈的一次浪费时间!如今,井已被泥沙淤埋,上面倒伏着很多黄褐色的衰草,只有草丛边上露出半截的几个眼熟的大块石证明那里的确是当初的水井。
“忽喇”一声,一只山鸡从衰草丛中扑楞而起,“啾啾”的鸣叫着飞向塘边不远处茂密的山林,飞得并不快,阳光照耀下的羽毛色彩斑斓,尤其是长长的尾羽忽闪忽闪地抖动,真漂亮!我这个不速之客惊着它了。
山塘的水面似乎比三十年前小了一圈,也没有先前的干净了,横七竖八的漂浮着一些衰草和枯叶。水质还算清澈,但淤泥显然已经很多年没有清理了。在我的记忆中,父辈们在每年的冬季农闲时节都要放干塘水,而后挑尽淤泥,那晒干后的塘泥可是上好的庄稼肥料哦!
伫立塘边,思绪回到了记忆最深处。三十年前的映象,也只有是这口山塘了。七八岁光景,最天真,最爱玩。
春秋时节,砍一棵水竹,从妈妈的针线篮中偷一截线和一个缝衣针,用枯草杆做浮漂,再从菜园地里挖几条蚯蚓,来山塘钓鱼。那时,这塘里有许多野生的鲫鱼,寸把长的居多,有时运气好,也能钓一尾半斤重的,乐个半死。晚饭时,母亲煮出的鲜鱼汤,撒上葱花。那叫一个鲜!啧啧……!
三十年前的冬季似乎比现在冷得多,元月份就开始下雪,山塘就结冰了,尺把厚。与小伙伴们用毛竹自制了冰刀雪橇,虽是粗劣简陋,却也适用。那叫一个疯!……小手冻得透红,身上却淌着热汗。经常摔得鼻青脸肿也无怨无悔,执着不渝。
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天。骄阳似火,酷暑难耐。早早吃过午饭,一帮小伙伴争先恐后扑向我们的圣地。先是一个劲的扎猛子,比谁憋气的时间长;然后爬上老柳树跳水,比谁压的水花大,个个小肚皮摔的通红;又是“狗刨式”,又是“仰巴船”(仰游)的。那叫一个爽!
山塘里的淤泥多,不肖一会儿,清澈的塘水便成了一塘泥浆。一些抵抗力差的小杂鱼,被迫浮到水面一张一翕来吸氧。慢慢渡过去,用手一捧一个准,用狗尾巴草从鱼鳃一穿,叼在口中,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不一会儿就能弄一串。家里的小鸡小鸭们也有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嬉闹着,扎腾着,终于累了。披着一身的泥浆爬上岸,一字排开,晒起了日光浴。不需多长时间,满身的泥浆晒干结壳,我们个个都成了始皇陵的兵马俑。岸上玩腻了,又钻入水中,如此周而复始。到日薄西山时,或是有谁家的大人吆喝时,意犹未尽也得悻悻爬上岸。站在父亲特意为我们掘的井旁,用一只破葫芦瓢舀起井中清澈的水,互相洗涤着身上的淤泥和其它污垢,套上小裤衩。回家的一列纵队嚎着变了调的“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我恣意地放飞着我的思绪,如一个虔诚的教徒来到魂牵梦萦的圣地般的虔诚,顺着塘埂一圈一圈的踱着……。柳树、山石、那已然不存在的井,甚至衰草、枯叶等,皆是心目中的圣物。
孩提时代的记忆几乎都与山塘有关,似乎山塘就是专门为我们的童年而存在。但长大了终于明白,这口承载我无数童趣的山塘其实更伟大。
山塘的下面一层层围绕着的是一个个梯田,像一位父亲领着一群孩子。山区的梯田种庄稼是极难管养的,极易碰到旱涝灾害,多亏这口山塘了。久旱无雨,干涸的梯田嗷嗷待哺时,山塘毫不吝啬,予舍了乳液般珍贵的甘洌清泉;山洪暴发,羸弱的梯田岌岌可危时,又是山塘挺起胸膛,顽强地与洪魔搏斗,奋力呵护着羽翼下的“儿女”;风调雨顺的年景,山塘与世无争,默默无闻地存在着,任凭泥沙淤积,水草衍生,渐渐被人淡忘也好,遗忘也罢。
山塘的叶尖方向不远处,是已逝去多年的父亲的坟茔。在夕阳余晖中,我静静的立在墓碑前,沉思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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