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帅哥！”
乍一听到身后有女孩喊帅哥，阿闻目不些视，径直向前走去。长这么大，还从未有女孩这样称呼过自己，而且，阿闻也很有自知之明。个头不高，体重偏胖，黄里透黑的脸庞，他无论如何无法将自己与帅哥二字联系起来。所以，这女孩绝不可能是在喊自己。
雪这么大，风这么冷，还是赶紧回家要紧。
“帅哥，帅哥！请等一下！”
那声音正对自己后背而来，而且还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看来，这“帅哥”的确是在喊自己无疑了。阿闻觉得有些无聊，因为平时女生老是把一些“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的家伙称为帅哥，没想到今天自己也被人冠以这样的称呼。看来身后的这个家伙的品位也高不到哪去。
阿闻极不耐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一位面容清秀，整齐端正的女孩映入他的眼帘。阿闻不快的情绪一下子消去一半。
“你好！我叫季妍，是理工大的学生，正在搞一项社会调查。”女孩伸出手，落落大方地作自我介绍。
阿闻听她说是理工大的，顿时生出一种敬畏之情，连忙和她握手。季妍的手冰凉，显然在寒风中站立已久。阿闻为自己刚才傲慢态的度感到后悔，既然同是大学生，人家又在搞社会调查，自己就应该好好配合一下嘛。
“帅哥，请问您在那里读书啊？”季妍开始她的第一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对阿闻来说确实有些难度，他支吾了一下：“嗯，我是师院的。”声音立时小了两分贝。
众所周知，本市的师院跟理工大相比，差了一大截子呢。
“那帅哥学的是什么专业呢？”
阿闻更加窘迫，“中文系。”这几句话声音低得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
季妍的听力却极为敏锐，“啊，中文系的，那你一定是一位学识广博，才华横溢的大才子了！”
其实，谁都清楚，只有那些对理化科目一窍不通，而又在政史方面毫无所长的人，才会选择中文——这个在中国最为古老的专业。
明知是恭维，但在阿闻听来却十分受用，尤其是这些话从一位美女口中说出来。
阿闻心情舒畅，准备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接受季妍的调查。谁知季妍却拿出一个手提袋来，开始喋喋不休地介绍一种叫做“伊莉雅”的化妆品。
阿闻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自己遇上推销员了。
阿闻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什么理工大，什么社会调查，通通是忽悠人的。你说你搞推销就搞推销吧，干吗拿出理工大的招牌吓唬人呀。
阿闻的敬畏渐渐化为愤怒。
季妍没有察觉出阿闻情绪的变化，仍然在滔滔不绝，讲个不停，“……这次呢，是我们厂家春节期间搞活动，所以呢，这包洗面奶、洗发液、沐浴露、护发素四件套，就免费送给您了……”
阿闻听她这么一说，忽然心中萌生了一个“歹念”：好好跟这个季妍胡搅蛮缠一番，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学识广博，才华横溢。
于是阿闻抢先问道：“这包东西真的是免费赠送的吗？”
“那当然了！”季妍肯定地说。
“太感谢了！”阿闻说着，接过手提袋，拔腿就走。
“帅哥，不忙，请等一下！”季妍拉住他。
阿闻就知道，季妍不会这么痛快让他把东西拿走的，天底下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老话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脚下踩陷阱。且看她还怎么说。
“虽然呢，厂家是免费赠送……”
“你就说‘但是’吧。”阿闻毫不客气。”
“您还得交百分之五的商品税，人民币六十八元，六十八——一路发。”季妍脸上洋溢着职业性的微笑。
“你不是说免费的吗，怎么还得交六十八呀？既然得交钱，那还叫什么免费啊？”
“可是您只花六十八就能得到这个四件套，也挺值的呀！要知道，在超市里，这一套要卖好几百呢。您去超市没看见过我们的产品吗，就是姚菲代言的这一款。”季妍指了指手提袋上的美人头说道。
“姚菲？没听说过！她是谁啊，演电影的还是唱歌的？”
“她是一位歌手。”
“那我怎么没听说过她啊？她出过什么新专辑啊？”
季妍顿时语塞：“这个，我不太清楚，她是一位新人……”
“哎呀，你们公司怎么用新人作代言啊，怎么不请老牌明星呢？你比如说田震——蒂花之秀，青春好朋友。再比如说李炆——好迪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多有影响力啊！这个姚菲，一点知名度也没有，凭什么她代言我就得掏钱啊。”
“您甭管谁代言的，您先看看我们这产品质量……”
“质量再好又怎么样？我一个男的，买一堆化妆品回去，象什么样？我从来都只用一块肥皂，连剃须水都省了。”
“帅哥，您这就不懂了，其实男性更需要呵护自己的皮肤……”
“大姐，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儿审美畸形啊？有长我这样的帅哥吗？我家虽然穷，但一块镜子还买得起，我知道自己长啥模样。再说了，这东西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阿闻指着她脸上的一个小痘痘说，“你先把你自己的皮肤料理一下。”
季妍的涵养极好，并不生气：“我当然用过，真的挺不错的，你可以把它送给你女朋友……”
“得了吧，我女朋友皮肤好着呢，用不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脸上就是和稀泥也比你好看！”
季妍气得眼圈都红了。阿闻仍觉得不过瘾，继续说道：“你嘚啵嘚啵说这半天，不就是想让我掏钱挨宰吗？商人的本性就是惟利是图。无奸不商，这话一点不错。怪不得刚才握手的时候你的手那么冷，原来是冷血动物。马克思同志说得好，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季妍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阿闻见时机已到，话锋一转：“《资本论》你读过没有？一定没有吧。你们理工科的学生哪里会看《资本论》呢？刚才马克思的那段话出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第258页。知识都是融会贯通的，无论干什么都需要文化知识，做推销员更是如此。所以，一定要多读书，读好书。”
这最后几句话把季妍弄得哭笑不得。
阿闻哪管这些，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兴高采烈朝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