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回忆都汇聚成一条汹涌的河流。河流里盛的，是隐秘哭泣的暗色时光。

001

见面的时候轻声说了“Hi”，随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习惯地问，昨天没睡好啊？
迷糊中的男生疲累地勾上悬空的把手，昨天十点半才睡的，还好今天有节政治课。

接下来，便是车厢内熙攘的轻笑声，卖票员反复着的“谢谢，麻烦帮忙传一下”和有时摩擦的“你不要挤呀”，这些声音恰好填充了我和他沉默的距离，他适时地抬起手腕看表又转头看窗外的移动景象，我换着手拉车杆，无规律地重复着。先是左手，等到掌心微微出汗，再换右手。

心情好一点的时候，他会没话找话地问，你作业做完了么？然后我就胆子稍微大一点，答完再问他问题。你们生物解剖牛蛙的实验做了没？下周的短绳比赛你有报名么？……若是问得正好，我们便能延伸到一点其他话题。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只是草草地敷衍着，有时嗯哦两声，有时干脆一声不吭。

不过，这些好像都是没有关系的。
我不断想像自己遇见他时的样子，窘迫、紧张、而且微微脸红，不断在梦中试验自己面对他时应该有的表情。
只是。
只有自己，他不在那里。

002

这是一个故事。
但这是不是暗恋故事，我分不清。

003

刚认识他的时候，觉得他很木头。
一本正经的团支书职务，每天放学打电话告知母亲的标准乖宝宝类型。
可惜本性与表面相反。上课睡觉，作业不交，逃掉竞赛辅导打一下午的羽毛球……他零零散散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错得可以。
不过依然是成绩好得令人咋舌的优等生，年级均分五十几时依然可以考到99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因为卷子简单呀”，让老师语重心长地拍着肩膀教导“下次应该拿满分啊”的，怪物。

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可能是疯过一段时间。
两年前只凭着“跟我穿一样的鞋，跟我乘同一部车”的片段，就莫名其妙地打听了手机号码然后发短信过去。
尽管前一天还信誓旦旦、神情严肃地拉着几个朋友不断地重复：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绝对不可能发短信给他的自己，现在却会拿着手机，盯着屏幕，手指摩挲着键盘，将句子改来改去，最后仍是一字一字删掉重写。
因为不是平等认识的朋友关系，所以小心如同自己，怕说错了什么话，再也得不到回应；卑微如同自己，一面想，每天只要能在做“体转运动”这一节时看看他的背影就好，一面心里又膨胀着“让我早上乘车的时候也碰到他吧”的强大愿望。

却心甘情愿地想要一直继续下去。

004

或许作为整个故事的男主角，他的外形会让你们失望。
青春痘偶尔萌发的脸颊，额前翘起的头发，适中的身材和略微耸起的肩膀。
最后一项，是女生间心照不宣，时常拿来嘲笑的对象。

也常常看到他跑办公室，大多是拿着“XX出版社”的化学题目去问老师，也有几次被语文和物理老师指责“作业没有完成”，只是搪塞着“作业没抄全”和“忘记了”这些陈滥借口，转身就将话抛之脑后。

化学、羽毛球和棋牌，是他学习和娱乐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除此少有其他。
我努力学会了前两项内容，却最终闭了眼睛选加了物理。

因为我的化学成绩，实在差到无可救药。

005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正常了。
莫名其妙地认识一个人，然后莫名其妙地跟着那个人的所有细节作出无须刺激的非条件反射。在扎堆的校服大军中扫一眼就找到他的影子；在物理考试的时候，因为他从班级里走出来而心神不宁……
更脱线一些。
他周五穿了红色的T恤，那天我在街上看到穿红色衣服的人就特别多，而哪一个都不是他。

谁才是木头？
好像这样看起来，我更像一些才是。

006

关于他的感情生活，我是知道但不清楚的。
他说他在追一个女生，打算用三年的时间追到手，暂时的挫折是难免的。关于感情的事，只此短信一条，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
我觉得他并不上心，他脑子里应该整天都充满了化学方程式和草花红桃，而这些事在转笔的一秒间就可以完成提起又落下的整套动作。
所以其实心里并不在在意。
但绯闻总是有的。
并且那个女生就存在于我认识他的最初。

“看到过很多次都一起回家欸”和“在车上亲密地讲话”。
想要掂量出哪一种流言更重，脑子里却会有片刻的短路。
来不及。来不及分析和辨别是真是假，心里却早已默许流言为真相，把所有心情都重重拉下，然后淡淡地回应，哦，又是这样啊。

其实那个女生我见过。
比我稍矮一些。
她到他的肩膀，我到他的下颚。

007

在更早些还不认识他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他和那个女生在车上讲话。
他总是很自然地挑起话题，说到某处，两个人就莫名地笑起来。没有过多的亲密动作和暧昧的话，不过在旁人看来，总是会默认成“又是一对”的关系。
后来我跟他熟了一些，不过是在学校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的“地下朋友”而已。

握在他手里的线头，吹一下就松散成一团，终究只有我一个傻乎乎地牵着另一头。

那段时间，甚至在现在，我依然会看到他们两个自然地站在一起，不间断地讲很多话，那种情境，是我遥不可及的。
我和那个女生还处于不知道彼此身份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对话，而所谓的对话，也不过是简短到或许根本称不上对话的一句提醒而已。

当时的心情和画面还记忆犹新。

早时的自己坐在四人的横排座位上，因为困意将脸埋在书包和校服间瞌睡。眼前的黑暗被阳光晒成软绵绵的灰色，同时，还有左边的对话漏进耳朵里。
已经可以清楚地辨明声音的来源，却仍是不甘心地略微抬起了头，眼线压在他的肩膀上。对话的内容我没有听清什么，因为本就漫长的30分钟被自己拉成了更长的时光，用来徒增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