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一个暧昧的词汇。对我而言，却是一个恐怖的词汇。
我上的班，常常是有晚班的。
下班的路上，必定要经过一片竹林。
竹林深处，死过不少人，有好人，有坏人。
当然那是大半世纪之前的事了，当时的竹林是险要之地。当时整个村子只有个把两个日本鬼子，但还是猖狂地占领了整个村子。两个鬼子，看谁不顺眼就开枪扫谁。村民们，敢怒不敢言。眼睁睁地看着同胞在自己的面前死去。不敢反抗。而且反抗又有什么用，白白地多搭上一条性命。可怜的时代，可怜的人啊，连好好葬身的地方都没有，政府为了快速解决问题，一颗炸弹便了了事。整个竹林剩的一根草都没有。
春风吹又生。过于旺盛的生命力重新在若干年后点燃了竹林的生机。并且，叶子，愈发的绿，绿得无畏，绿得狰狞。据说那块地方开始风水不好，至于怎么个不好，没有人能说的清。只知道很多离奇的故事清清晰晰地发生在那里。
有若干女孩在那里经过的时候被强奸，不怎么反抗的，伤势轻些。大呼大叫的，下身就血肉模糊，休养些时日才能痊愈。问她们情景，居然歹徒是谁都看不清，或者说根本看不清有人。太可恶了。什么线索都没有，叫警察怎么抓？难道真的是鬼？有这种可能，即使这世界不存在鬼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年在竹林被打死和炸死的可都是男人，除了男人，就是那两个公性的日本鬼子。
我不是个幸运的人，因为我有一份不体面的工作。其实我也不希望是那样，但是为了生存，必须这么做。人活在这个世界，生存是首要条件。要生存就得有自己独立的经济能力。不管是好是歹，这些钱是我自己努力赚来的。
我不是个幸运的人，因为我天生残疾，我的腿很难看，但是这并没有让那些花钱找乐的男人觉得扫兴。我的脸蛋还能过的去。来自身体的歧视，令我除了那份工作，不可能找到别的。这份工作是我生存的唯一途径。
我不是个幸运的人，因为我常常夜里下班，下班必须经过那片竹林。村里有不成文的规定，女孩子都不要从那竹林走。除非从那里走的是我这样职业的人。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还是有女孩在那里被强奸，包括跟我在同一个场所工作的人。
我天天从那边走，但一点事情都没有。有谣言传开了，一遍一遍传到我的耳朵里。有的说我会不会是同性恋，说我在我工作的场所变得缺乏理智，成为变态狂，那些事情都是我干的。还有的说我是怪物，连鬼都看不上我，不愿意强奸我。总之，一切的罪状都指向我。
天啊，这世界怎么这么不公平。我的残疾，不是我能选择的。那些谣言让我变得疯狂。
我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是个可怜的人。听说她从前很活泼爱笑的，自从怀了我爸爸后，就变得沉默寡言。我想也许因为我没有爷爷。未婚就孕的女人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可耻的。我知道奶奶不是那种坏女人，但是别人不相信，我恨奶奶的懦弱，她从来不向别人解释什么，也许解释会好很多。但奶奶总是说，算了，不说了，只怕越解释越乱，我认命了。奶奶好不容易独自把爸爸拉扯大，并为她娶了媳妇。可是我的妈妈在刚生下我不久，就走了，临走的时候，掉了大把大把的眼泪。我恨她，既然伤心，为什么还要丢下我，我爸爸是那么爱她。妈妈走后，爸爸自杀了，奶奶伤心欲绝，但为了我，还是坚强地生活了下去。
傍晚，我依偎在奶奶的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向奶奶诉说自己的委屈。我哭。奶奶也开始哭。
我说，奶奶别哭，我这一辈子都不嫁人，我一辈子陪着奶奶。但奶奶还是继续哭。
我以为奶奶会安慰我说“傻孩子，怎么能不嫁人呢，你不可能守着奶奶一辈子。”没想到奶奶却说：“好吧，也许你不嫁人会更好。你还有奶奶呢。”
奶奶向我说了事情的真相。说对不起我爸爸，对不起我。
听了这些真相，我逃离了家，奶奶岁数大了，在后面追不上我。
我边跑边哭，掉了大把大把的眼泪，就像妈妈抛弃我的时候。我哭了，我只能哭，我还能做什么。我独自来到竹林，真有鬼的话，弄死我吧，或者强奸我也好，总之我要堕落。没了尊严，还怎么生存。
整个竹林，像山洞一样深邃。想魔鬼一样可恶。我恨它。
走进竹林深处，强烈地感觉到有个物体跟着我，如影随行。我动，它也动。我停，它也停。我呼吸，它也呼吸。甚至我哭，它也哭。是谁在哭？是我的影子？不？这不是白天，没有阳光，哪来的影子？更没有月光。唯一的可能只有……？不，不，这世界没有鬼。我开始感觉窒息，连我的空气都被它抢走了？我喘不过气来，我不能停在这里，停在这里，必死无疑。我只能闭上眼睛，不去想这些。上帝，请给我一些氧气。没有氧气，我怎么思考。放轻松，我可能是太害怕了，仅有的空气还够用，够让我理智地捡起一根木棍。我的心像秒钟滴答滴答。汗水从额头串串流下。
“奶奶！我怕！……”
有个声音“奶奶！我怕！……”是回音？不，我能分辨得出回音。那声音，和我的一模一样。有人！是个黑衣人，还是真是鬼的影子？就在我对面，模仿我的声音。
我闭上眼睛，一棍子对准了，我对面的影子。
有物体倒下的声音。是个人。我杀了人，不，我没有杀人。他被我打死了。是的，我杀了他。
我好无助，没有人会帮我，只有奶奶。我摸了摸他的鼻息。他还有呼吸，应该还有救。
我把倒下的人扶上我的自行车，带回家，是自首，还是呼救，奶奶会帮助我。我抱他到自行车的一刹那，发现这是个女人，相当瘦弱的女人。不管怎样，我要尽快把她送到家，她也许还有的救。
奶奶在追我的时候被门槛拌住，摔了，危在旦夕。奶奶。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跑的，害你老人家追。
奶奶看着我从自行车上扶下的人，惊呆了。“她，她，她是你的妈妈。快叫救护车。”
真的是我的妈妈？真的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妈妈？妈妈，妈妈，第一次见面，却是被我打了，我罪孽深重，是我不孝！奶奶，我不孝！你们等我，我这就叫救护车。
奶奶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去世了，我少了我唯一的亲人。不是，幸好，我现在还有妈妈，妈妈没被我打死，但是妈妈被送去了疯人院。妈妈的精神已经错乱到了极至。母女连心的感觉让我看出，妈妈生下我走后，过得一点都不好。
我的奶奶是被一个瘸腿的日本人强奸的。那个日本人，就是被炸死在竹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