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地工作多年，一年最多只有一次回去看父母。而这一次竟然隔了三年。
父母把我当作了贵客。提前几天杀鸡宰猪的，忙得不亦乐乎。见到我老远地就迎上来，“宝宝回来了啊，坐了一天一夜的车，累了吧？”母亲唤着我的乳名，把我当小孩子一样搂进怀里。
“还不快给宝宝接行李包！”父亲站在一旁，似乎是妒忌母亲抢了先，不满地对母亲唠叨着。
“你不会接呀，像个木头！”母亲不客气地回敬他，结果一人接过一个行李包扛着了，但还要互相埋怨。
“我昨天让他去镇上买几斤荔枝回来，说你爱吃，他下午才去，没买着，回来还骂我是猪，不知道这个季节没荔枝卖呀？你说，现在只要有钱什么东西买不到，哪还分什么季节不季节的？”母亲向我控诉父亲的不是。父亲不甘示弱，反驳母亲道“谁说不分季节了？不分季节那还是世界吗？”
“你们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爱吵呀？”我望了望父母头上花白的头发，哭笑不得地问他们，从小到大，我就是听着他们的拌嘴声长大的，在我的记忆中，哪怕是吃饭，走路，喝水这样简单的事，他们也能拌嘴半天。听得烦了，我会恨恨地说，“你们再这样吵，我考上大学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果真后来我就很少回家了，倒不是为了当年那句狠话，而是确实工作太忙，总有这样那样的事耽误了回家的路程。我想父母年岁大了，什么都看淡了，应该早就不吵了，谁知，三年不见，他们还是和年轻时一样，一个举动、一句话、一个眼神也能拌起嘴来。
“没吵，没吵，你爸就这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母亲大约是想起来了我说过无数次的那句狠话，她如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向我保证，“真的没吵，我就是说说他。”
“是呀，没吵，你妈这人象石头一样，不推不动，我也就是教教她，没吵。”父亲也向我保证。
“你们要再这样斗嘴，我就不进家门了。”我故意背过身装作不想回家的样子，吓得父母连忙再次保证，我偷偷笑了。
父母亲多年以来一直是男主外女主内，做饭的事基本上都是母亲包揽了。放下行李，我就跟着母亲进了厨房，正一边看母亲做菜一边和母亲聊天，父亲也进来了。“少放点盐，宝宝在城里生活惯了，吃不了味重的菜。”父亲在旁边指挥母亲道。
“我哪把盐放多了？就放了一点。一点盐都不放，味道能好吗？”母亲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你就是不听教——”父亲还要说下去，被我制止了，我笑着把他拉出了厨房：“您看电视去，菜做好了我叫您！”
总算是把父亲支开了，我看出来了，他们俩在一块就热闹得消停不了，要想耳根清静，就得把他们暂时分开。
“你老爸呀总是自以为是，他以为他都是对的。”轰走了老爸，老妈还意犹未尽地数落他。
“妈，当初您怎么会嫁给我爸呀？”这句话其实我很小时就想问了，我的潜台词是：既然您和爸在一起总是吵，当初何必要嫁给他呢？
“是呀，我也不知道咋就嫁给他了呢？”母亲说，他和老爸是远房亲戚，他们共同的一个亲戚给他们做媒，相亲那天，老妈一看老爸和她一般身高心就凉了，再说，老妈的家境也比老爸的家境富裕多了。“当时你爸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所以我直接对他说了，我们不合适。你老爸当时啥也不说，头一低掉头就走，唉，一看他那背影我突然觉得他好可怜，于是我心软了，就对媒人说，再处处看吧。结果一处，发现他很幽默，又很聪明，哈哈，就这样嫁给你爸啦！”妈妈笑道。
“这么说也算是心甘情愿嫁的啦，那怎么老爱吵嘴呢？”我是无法理解几十年如一日天天斗嘴的生活的。
久违的“母亲菜”的香味，温馨又甜蜜。母亲盖上锅盖炖鸡肉，然后她想了想对我说，“也不知是从哪天开始就这样斗嘴了，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是赢家，争来争去都是不了了之，但还是要这样争。”
“呵呵，我看你们是形成习惯了，不吵反倒不习惯了。”我替母亲总结道。
“唉呀宝宝，你还真说对了。哈哈你不知道，你爸有时去走亲戚，一连几天不回来，我还真象丢了件东西一样，不习惯呢！”看母亲平静幸福的笑容，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打是亲，骂是爱。”也就在那一刹那，我悟出了父母“吵架”的真谛：那实际上是他们彼此关心呵护的一种交流方式！
晚上我和母亲一起睡，父亲则到楼上的客房去睡。
“上床前先把脚用开水烫烫，总是没记性！”母亲对准备上楼的父亲说。
“我怎么没记性？我记性比你好多了，医生让你睡觉前吃药，你吃了吗？每次都要我提醒！”父亲反驳母亲。
“我这不是还没睡吗？”母亲不服。
我装作没听见，任由他们唠叨，奇怪，以前觉得他们的斗嘴是噪音，可现在却觉得听着很舒服，很平静，很安全。
父亲上楼后没多久，母亲就端了一盆热水跟上去了，“你爸就象小孩一样需要监督，我敢肯定他没用开水泡脚！”母亲对我说。
果然母亲下来后得意地对我说：“我说对了吧，今天我要是不端水上去呀，你爸肯定会忘泡脚了！”
话音未落，楼上传来父亲响亮的回击声，“光知道说别人，你的药吃了吗？”
母亲和我相视一笑，看着父母亲用“斗嘴”这种特殊的方式互相照顾得如此周到，我耳边不禁响起了一句歌词：“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于是我对母亲说，“你们呀，是不吵不闹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