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萍碎

一池萍碎

堂簿小说2025-04-13 12:00:20
“靡靡绿萍合,垂杨扫复开。”读到这个句子的时候,她望了望窗外的湖,那也是个满覆青萍的湖,只是,湖岸,没有垂杨,不像她苏州的家。她又幽幽地念了几次:“靡靡绿萍合,垂杨扫复开。靡靡……”窗外清风动,湖上的
“靡靡绿萍合,垂杨扫复开。”
读到这个句子的时候,她望了望窗外的湖,那也是个满覆青萍的湖,只是,湖岸,没有垂杨,不像她苏州的家。
她又幽幽地念了几次:“靡靡绿萍合,垂杨扫复开。靡靡……”
窗外清风动,湖上的青萍如一袭绿衣,轻轻摇曳。
她拿出了那个随身带着的小本子。泛黄的纸页。她喜欢这泛黄。泛黄,如历沧海桑田,静默之处,藏着太多的语言。本子里写着许多细碎的句子,而第一页,还空着,她希望写在那里的,是最完美的句子。
她拿起笔,把读到的句子写在了第一页。
而屋子里还放着妆台秋思的曲子,琴音与笛韵中飞扬而出的,是饮不尽的哀怨。
文字是一片江湖,水墨如刀光剑影。
音乐也是一片江湖,情与愁,似烟飞舞。
看着她又陷入深深的沉思。杨走到她身旁,又一次说:“萍,不要总在文字和音乐中沉醉,你会在感伤中走火入魔的。”
她微微一笑,而后递给他那个泛黄的本子。
“靡靡绿萍合,垂杨扫复开”,杨轻轻地读着,把她搂在了怀里。许久许久,哀怨的音乐仿佛也止息了。
夜里,她又做了一个梦。而后,就在夜的中央醒来。她坐在一阕词里面了,忘却了所有的沉寂与喧嚣。只有几许晶莹的泪,在茫茫的夜色中无声滴落。
第二天,她给了杨一张泛黄的信笺,上面有着清冷的字迹:
“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人未还。
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杨花潇潇落满肩,落满肩。笛声寒,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杨,我梦见杨花潇潇地落,潇潇地落……”
杨执着泛黄的纸,深深叹了一口气。握着她的肩:“这里就是属于我们的江南,没有杨花落,没有杨花落,就算有,东坡不也说过‘杨花落水为萍’吗?”
她也想起了东坡的“杨花落水为萍,验之信然”,而后,又微微一笑。而看到杨的眼睛后,立刻又敛住了轻展的笑靥。
她知道,从来,杨都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水灵里荡漾着太多的忧伤。她也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里总是流淌着太多的爱怜。
她记起席慕容的文字:“懂得了太多之后,爱的就太多,担忧的,也必然太多。”也许,举首低眉间,杨真的读懂了她太多的忧伤。
“你叫萍是吧?呵呵,萍,萍,长得可真不枉这一‘萍’字。”萍惊异地望着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子。萨克斯风的暧昧在空气中回旋荡漾。
“你,看起来,很惹人怜爱。”她补充说,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那个女子轻轻扬起了精巧的唇线。咖啡的氤氲在幽暗的光线中升腾、缭绕、弥散。
萍微微啜了一口咖啡,苦苦的,回味悠长。微微一笑:“也许吧。”
而后,萍又端起了咖啡。低头的瞬间,她看见了在地板上轻微地过往的影子,这些影子来自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子,来自她自己,来自,所有流浪的灵魂。
“你知道吗?”那个女子又说话了,“有些时候,人,并不是因为爱而去爱……”她停顿下来,望着萍,妩媚的眼睛让萍有一种被围困的感觉。而后,她继续说,“有可能,只是因为,习惯了。”
说完,她又向咖啡里加了些许糖,开始搅拌。匙和杯,瓷与瓷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尖锐。
因为习惯而爱?会因为习惯而爱吗?
夜里,萍又做梦了。那些杨花,不断地落,落,落……
许久许久,她又拿出笔和泛黄的信笺,她写了一个“杨”字,再也写不下去。暗夜微弱的光与影一直在舞蹈,可这些舞蹈,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色微明的时候,她终于写了一个句子,不在给杨的信笺上,在她那泛黄的小本子:“半世浮萍随近水,一宵冷雪丧名花。魂是柳棉吹欲碎,绕天涯。”那是纳兰的句子,她喜欢纳兰,痴绝的纳兰。
落水的一刻,就注定了青萍一生的随水浮泛。乡愁是风过柳棉的柔软,而,天涯何处?乡关何处?
杨来看她的时候,她微微拉长了唇线,又敛住了。
杨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还真是是笨猪猪咧,竟然还没学会笑哦。来,望着我,我教你怎样笑。”说完,杨就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萍还是没笑,倒是敛起眉头。原来,她不会笑。原来,她和杨,这样遥远。
“怎么了?是不是昨天睡得不好?又做恶梦了?”
“没有呢。只是,有点累。”
杨拉起她的手,走到客厅的沙发。“来,你坐下,今天我反客为主。想喝碧螺春还是咖啡呢?我来沏。”
萍微笑着,望了望穿透浅绿窗帘而落的阳光,“咖啡吧。”
落在地板上的阳光那样细碎而安静。一如所有过往的日子。
杨端着咖啡逐渐走来,阳光轻轻打在他的身上,有一个瞬间,他变得透明而遥远。恍若隔世。恍若隔世,萍突然地就想起了这个语词。
“来,尝尝我的手艺。”
萍接过了她的咖啡,苦涩的香气在眼前不断缭绕。
“呵呵,这么久了,我还是喝不下黑咖啡。真想知道你的胃是不是真的喜欢这苦涩,还是,被你这丫头逼迫着的?”杨说着这话的时候,向自己的咖啡里添了许多的糖,开始搅拌起来。
萍放下自己的咖啡:“我见过丽君。”
杨停下了搅拌,只是一个声响,匙与杯的碰撞,突兀、悠长。
“她是不是又跟你说了些什么了?”
“没有,她没说什么。只是,说我很适合‘萍’这个名字。”
“这说得倒是很对。”杨轻轻地搂住了她,抚摸着她披散的长发,“萍。小鸟依人。你就一辈子依在我身旁吧。”
萍轻轻地推开了杨,“杨,我想回苏州,回我的江南。”
“可是,可是……太突然了。”
萍知道,杨是不会跟她回苏州的,至少,现在不会。
午后,放着妆台秋思的曲子,她沏了一杯碧螺春,她喜欢的,始终还是茶。她静静地看着杯子里的风起云涌,叶子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沉沉浮浮,蜷缩如螺的叶子逐渐舒展出青翠的容颜。
她拿出泛黄的本子,缓缓地写:一生痴绝处,无梦到苏州。
她想起了太湖,想起了,东山。东山上的碧螺春,还在山岚中做着梦吗?
她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想起了丽君和杨的咖啡,那种瓷与瓷碰撞的声音,在心底尖锐而悠长起来。
萍。小鸟依人。是爱?还是怜?抑或,只是习惯?
许久以后,她又写了:
碧螺春梦醒,长风起了一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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