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赛第9期】老赵

【擂台赛第9期】老赵

祸福由己散文2025-05-08 12:14:12
后来,我忘记了母亲那日打来电话时压抑的低低的抽泣声,也忘记了母亲是怎样哽咽着艰难地说出“老赵走了”这几个字眼,我甚至忘记了老赵的音容笑貌。我真的都忘记了。我只是时常会有意无意向人提起老赵而已。他们问我
后来,我忘记了母亲那日打来电话时压抑的低低的抽泣声,也忘记了母亲是怎样哽咽着艰难地说出“老赵走了”这几个字眼,我甚至忘记了老赵的音容笑貌。
我真的都忘记了。
我只是时常会有意无意向人提起老赵而已。他们问我,老赵是谁啊?我沉默半晌,老赵是——
老赵是我父亲。继父。
我并不知道老赵的本名叫什么,只知道他姓赵,母亲和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喊他老赵,我也跟着喊他老赵。母亲总是呵斥我,说我没大没小的,要我正正经经地叫他父亲。我尝试过很多次,发现每次话到嘴边还是叫不出来,所以直到老赵去世,我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倒是老赵自己想得开,每每如此,他都会嘻嘻哈哈冲我母亲唱对台戏:只要我闺女喜欢,她叫我甚都行,还有啊,闺女是我的,你可别凶她,不然我会凶你的!
听到这般话,不知情的外人只会以为,这是父女俩和继母。其实不是的,这是母女俩和继父。
十五岁那年,父母冷战多年终于得到了解脱,至于我和弟弟的抚养权,理所当然的是我跟着母亲,弟弟跟着父亲。这样的分配看似再平等不过了,只是时间过去很多年之后,我仍旧无法忘记,父亲在签离婚协议之前对母亲说的话,他说,那个赔钱货就归你了,儿子是我的!
嗯,是的,我就是那个赔钱货。大致这世上不会有人相信,中国改革开放这多年了,在上个世纪90年代还有人会保留着重男轻女这样的腐朽落后的传统思想。如果不是自己生长在那样蔽塞的大山里,又是一个有着严重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的小农家庭,我想,我大概也不会相信,在当下,还有人保留着如此腐旧的思想观念。
六岁那年母亲生下弟弟之后,便离家南下打工。自然,这其根源还是因为我。老家住在二千多米多的山顶上,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除了基本的粮食便只有木材。小时候家里穷,我到了上学年纪,母亲与父亲商量,卖一两棵树给我做学费。父亲一听便来了气,女娃是你生的,要送你的女娃上学,你自己赚钱去,但树苗是我种的,你没资格卖。母亲说好,我自己送。母亲这狠话一说便管了二十年。的确,后来我从小学念到大学,所有学杂费生活费都是母亲一手挣来的,父亲从未给过我一分钱。
我长大懂事之后,乡邻里时常有人开玩笑问我,驼云,你小时候是怎么长大的?我笑而不答,旁边自然会有人接话,是在楼梯底下、椅子板凳上、猪圈里和你家阿爸的“黄金棍子”底下长大吧。父亲每次要打我,我都会躲到堂屋燕子楼楼口的楼梯下,很多孩子小时候挨打都会跑会逃,我不敢,我害怕招来更加暴烈的毒打;有时父亲打完了,他累了,他便去睡觉,我得搬一把椅子或者小板凳放在父亲的床前,跪在椅子或者板凳的上,等天亮,那时候的每一个夜晚真长啊,长得我觉得自己活了几千年;有时看到父亲情绪不对了,会赶紧找个借口躲到猪圈里去,把干干净净的猪圈冲了一次又一次,猪儿们也真善良,它们会乖乖地立在一旁,不吵不闹;不是没有人没有劝诫我的父亲,有的,但是父亲会瞪起他铜铃般的大眼斜睖着人家,说,娃是我的,我想打就打!老班子说,‘黄金棍子底下出好人’。我是被皮鞭藤条抽打出来的“好人”。
父亲与阿婆自幼便嫌弃我不是个“带把儿”的,父亲性格暴烈,又好酒,时常三更半夜在村里的叔伯家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晚上很少在家,他基本上每天将黑的时候出去,过了午夜之后才回来,尔后倒床便睡。次日醒来,余兴未尽,看什么不顺眼便都大骂一通,就连对阿婆也会毫不客气。阿婆是他的母亲,做了什么不如他意,他也就只能是骂骂咧咧地说一通。而我为子女,享受的待遇自然也有差别,不管是没有及时给弟弟穿好衣服,还是圈里的猪饿了,总之,父亲不顺心了,拳头巴掌藤条便会随时上身来。所有事情,在父亲看来,永远都是我的错,我说真话,他说我狡辩,皮鞭抽了上来,我说假话,他信了,他说你知道是错的你还犯,藤条巴掌照样抽过来。长大之后,我说话时常颠倒黑白,胡说是非,总觉得对的也是错的,错的还是错的,不如随便说说便好,反正都是错的。我再也不与任何人说真话。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手工伤残废,我想,我现在过着的定是和此刻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更决不会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坐下来讲述这个故事,虽然回忆起这些陈年往事来,难过得如鲠在喉,心上压了千斤之鼎,不得释抑。但我此刻,至少平安健康的活着,和母亲相依为命,我们能过着自己想要的安静的小生活。
母亲受伤,是我在小学六年级那年。那年春天母亲受了伤,夏天在南方沿海城市养好了伤之后回到老家,原本丰腴的母亲,瘦得皮包骨头,我总担心风太大,母亲便会随风而飞。母亲勤劳乐观,手残之后她依旧微笑着忙碌操持,从不让自己停下来。如是这般,她与父亲之间的矛盾依旧一日日发展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两人时常为大事小事争论不休,然后冷战三五个月。原本该我受的罪都被母亲顶替了去,母亲回家后父亲再也没有打骂过我,他会冲我笑,瘦黑的长脸扯出一个不真实的笑容来,我从来没有见得父亲对我笑过,他甚至会亲昵地喊我,云子。我时常觉得这是错觉,我感受不到真实。只是他与母亲的关系一日日越来越糟,母亲时常痛苦不堪,她最终在我的游说下签了离婚协议。
说服母亲离婚,可以说是我出自于自己的私心,我迫切渴望想要摆脱父亲。他们离异之后,我与母亲搬离老家,去了邻市开始新的生活。母亲说,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包括老赵。直到老赵去世之后,母亲有一天突然对我说,驼云,老赵为了咱娘俩死,不值啊。顿了顿,她又说,老赵是个好人哪,我就相信他,可惜却不在了。说完眼睛又开始泛红。
母亲说的没错,老赵真的是个好人。母亲离婚之后拿出多年来的积蓄开了家服装店,由于经营不善,最终亏空了全部积蓄。不知她又从哪里听来消息,在北方的草原上养羊挺好赚钱,她收拾妥帖之后,便义无反顾地去了茫茫草原。
母亲在草原和荒漠的交接地带的一家农户租了房,喂养牲畜。老赵是河北人,是个很不错的泥瓦工,当年为了逃婚一路逃到内蒙古来,跟师学艺,后来自己做了大师傅,自己招三五个小工便可以开工修房造屋子,只是二十几年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去过老家。他一直过着居无定所的单身生活,直到遇见母亲。
母亲经人介绍请老赵来帮她修缮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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