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幻城
—若我无法抵达,你是否愿意涉江而来,许我梦境,衣我华裳。她梦见自己成为一条鲤鱼,在巨大的水晶缸里一圈圈游走,秋日强光透窗而来,水面潋滟的波光让人感到晕眩。她只隐约看到落叶的老树枝桠,在乡下院子里投下摇
—若我无法抵达,你是否愿意涉江而来,许我梦境,衣我华裳。她梦见自己成为一条鲤鱼,在巨大的水晶缸里一圈圈游走,秋日强光透窗而来,水面潋滟的波光让人感到晕眩。她只隐约看到落叶的老树枝桠,在乡下院子里投下摇曳剪影,白池枯荷落满阳光。醒来时听到遥遥的钟声,落地窗外,教堂的十字架被大雪掩埋,大街上人群疏落,往来匆忙。古老的建筑尖顶刺破天际,纷飞落雪,一夜成白。她突然觉得有一瞬间空茫,仿佛置身于隔离的空间,切断与世间所有的联系。
她原想做一只溯流而上的鲤鱼,湍白河流中寻找世界的源头。却最终只能顺水漂流,无处可逃。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漂泊世间的灵魂,最终会以自己的方式得到安定。
只是这样拒绝选择,丢弃所有通向彼端的可能,磨平坚硬的棱角,平顺通滑,无所计较,是否又是另一种悲哀。
如言佑所说,“清和,你这样对任何人都客气有理,是否也是一种疏离,为什么不能够试着自我一些,随波逐流固然轻松,但我们仍旧需要努力辨别方向。我自知,这世上有一类人,看似温和,却在无形间拉开与世界的距离,而你是否愿意为我打开一扇门,让我能够通往你的世界。”
那一刻,她垂下头,久久不语。
她未曾告诉过他,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具有放肆的资格。
而此刻,她只是闭上眼,就这样熄灭了,整个星河里所有的灯火。
纷繁岁月,一一沉寂。
清理本不算多的行李,四年多的时光,整合起来也不过一个小小的旅行箱。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一眼这个曾经驻足的地方,却也无从留恋。异国他乡,孤身一人,原本就已厌倦,回归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上周接到母亲电话,“清和,我已决定月底与你陆叔叔结婚,你是否能够回来几日。”她知道,那是个温和敦厚的人,等候母亲多年,如今也算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最终未能与言佑说声告别。光阴轻弃,谁与寄流年。
她缺乏的,只是将自己交付的勇气。她知道,自己并不能轻易选择依靠。
自年幼时刻起,她便长久的处于睡眠不足的状态。每每夜半,听到客厅里响起的开门声,就会突然惊醒。那时她睁开眼,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思维在夜色里空茫一片。
她知道,母亲已在梦境里起身,去寻找一树紫色花朵。自父亲去世,母亲就像被世间抛弃的孩子,终日游离,她为自己创造出一场巨大的幻境。在那个世界里有闪烁星光照亮前路,萤火虫发出幽蓝的光芒。母亲踩着黑夜的脚步,心无旁骛,仿佛初恋的少女,提一盏引魂的灯火,赶赴一个少时的约定。深冬落雪,她坐在窗沿上,看到万里纷飞寂白,黑色天幕下,老树的枝干在夜色中忽隐忽现。然后循着一路灰暗脚印,再次看到跪在冰冷墓碑前的单薄身影,眉目低敛,静默无言。
冰霜寂夜,谁与为安。
忘川之上,桑梓之下,光影错落间,行走于其上两个世界平衡的交界面,真实虚假无从辨别。母亲总是在深夜才愿意走出家门,眉目温润如一季春花盛开。其余时刻,只是安静独坐,有时连续多日不会说上一句话。
不见日光的皮肤苍白脆弱,体形消瘦的能看到骨骼的形状,青色血管微微隆起。她喂她吃饭,给她擦脸,在天气较好的时候在窗前为她梳发。若是上课,只要锁好房门,便不需要担心她的安全。因为知道她只会在窗前的摇椅里,一坐一天,不会挪动分毫。
出门前,她一定会蹲在她身前说一声“等我回来”即便从未得到回应。无数次,关门的霎那,看到她缩在椅子中的瘦弱身形,不止一次感到恐慌。她觉得母亲就像失去灵魂的木偶,空留美丽的外壳,对世间一切都保持忽视的态度,仿佛这个世界说不要就不要了。母亲已经失掉了所有的挂念,而对于年幼的她来说,失去父亲之后,母亲便构成了她的世界,即使艰辛至此,也要牢牢抓紧,她无法承担独自生活的结果。
她知道,父亲与母亲自幼一起长大,老家的院子里有父亲亲手种下的一树藤萝。自此,母亲梦境里再未出现过其它颜色。她就像被父亲宠坏的孩子,未曾经历世间流离,她的认知是父亲一砖一瓦堆砌,对父亲有着近似病态的依赖。这样畸形爱情全靠父亲一人维持,就像根基未稳的大楼,在父亲意外离去后,母亲的世界几近覆灭。所有的温情转瞬即逝,面对纷繁世事,母亲最终选择逃离。
这样的童年经历,将她推向与母亲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母亲的悲剧,让她过早怀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恒定,退后一步,始终未敢参与其中。
许久之后,走过那段灰败岁月,听母亲提及过往,语声平静无波。
“清和,这世上,没有什么不会过去。我原以为,自他离去,这世间于我已无牵挂,那时深夜梦游,在他墓前静坐,我一度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支撑。可是你看,如今我竟然可以这样安然存活。”
“这么多年,我未有一日尽到作为母亲的职责,而你也确实比一般人通透许多。也正因为如此,你的性格过于谨慎。清和,我这半生的经历或许给你造成了很大伤害,可是,你要知道,即便我最大的伤害来自于你的父亲,我却未曾有一日后悔。遇见他,于我来说,依然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你要知道,你与我并不相同。我们都会得到救赎。”
然后,她送母亲步入教堂,那里有一个人,等她共同度过此后岁月。
她知道母亲一直是美丽的,即便已近不惑之年,穿上白色婚纱,却依旧温柔优雅。褪去所有的衰败痕迹,她终于从过往的梦境中醒来。其间种种艰难,已经不足为道。
那一刻,她听见教堂礼乐的声音在空气中波动,神父庄严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你往那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那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根据圣经给我们权柄,我宣布你们为夫妇。神所配合,不可分开。”
离开的时候,想起她最后一句话。“我最后一次梦见他的时候,就是那日冬天,你寻到我,那次我病了许久,昏沉多日,他却最终不愿带我离去。此后遇见你陆叔叔,已是幸事。你看,我们仍旧要往前走,即便带着命运结痂的伤口。”
所有的伤痕都会被治愈,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许多人都说过,我们不要活在过去,可是原本便没有人可以活在过去,即便有些记忆不可取代。只是已经停留了那么久,我们是否真的可以无所顾忌地跨前一步。沧海桑田,看似久远,也只需我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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