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素描
1986年的夏天。上数学课的时候,老师在黑板上讲“排列组合”,并且说不同的组合会有不同效果和含义。我看着座位前茅光乐稀稀朗朗的毛发发呆,然后窃笑。从本子上撕一张纸,把“茅光乐”三字当题目做。我用列举法得出“茅光乐”最多可以构成六个不同的组合。写好以后,就把纸条传给了茅光乐。不过传过去的纸上“茅光乐”让我换成了“毛光落”。
纸上是这样写的:毛光落、毛落光、光毛落、光落毛、落毛光、落光毛。你的名字无论怎么变化都只有一个意思,就是你的头上不再有毛。
茅光乐刚摊开纸条,他同座的萧辉就探过头,一下子笑出了声。萧辉的笑声把数学老师引了过来,纸条被老师收去了。我心想完了,茅光乐下课一定会找我拼命的。
茅光乐刚上高中的时候,个子就大,头顶的毛也很稀松。平时寡言少语,很少和同学们交流。许是过早的谢顶,他有着深深的自卑。上体育课,他一跑步,向后伏着的头发就耷拉到前额,常常碍着他奔跑的视线,这样就影响到他前进的速度。体育老师说,茅光乐,你那么长的腿怎么跑起来还没小个的萧辉快?我看到茅光乐涨红着的脸。
体育老师忽略了他的头发,同时忽略的还有整个一个内心有着斗争的茅光乐。
数学老师下课把我请到了他的办公室,劈头就问,毛光落不同的组合是一个意思吗?你的语文怎么学的呢?我拘谨地站着。我想一定是毛光落的组合特例把他说的推翻了。老师接着教训,光落毛等于落光毛吗,嗯?我表面上谦恭,内心里哼唧:光落毛到最后当然等于落光毛,真不知你语文怎么学的。我没敢说出来,但我想我心里的活动一定是发展到了脸上。只听数学老师说,在这里好好写份检查,还奚落同学!
我没有要奚落茅光乐的意思,只是觉得好玩,但我觉得还是有点对不住茅光乐。
过了两天我才知道,茅光乐在我写检讨的时候,找过数学老师,说是他让我这样写的。怪不得我敷衍了事的检讨,老师只扫了一眼,就让我回到了教室。
再看见茅光乐稀落的后顶,我也笑,但笑里真的一点都没有轻佻的成分了。我有点喜欢茅光乐了,尽管他看起来还是那么老相,走起路来躬着个背,学习成绩也不太好,家里条件是那么地差,但这一切都不防碍,不防碍我认为茅光乐是个很不错的人。
高中毕业以后就没见过茅光乐。只听说他补习了一年,又没考取大学,就回家务农了。
时光只晃了一下,二十年就过去了。其间发生了太多的意料之外,改变着我们。唯一自然的是青春的流失,而具有代表性的是我的头顶渐渐地稀落起来,让时间的梳子也梳成了毛光落。
这二十年中一直没见过茅光乐。还是听说,听说他在家结过婚生过孩子后,就出外打工去了。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拼,现如今在外地拥有一家公司,公司的名字叫“毛光落装饰有限责任公司”。
我对茅光乐拥有一家公司并不感到惊讶,一个真实的人只要努力迟早会有点建树的。我奇怪的是他干吗取了“毛光落”这个名字,是对青春的纪念么?还是对我们那段懵懂岁月的感怀?和谈起茅光乐的那位同学谈心,他说茅光乐喜欢“毛光落”这三个字,有光明磊落之意。听后我怔了一下,数学老师说的关于排列组合还真有点道理。
萧辉
萧辉是我们班最矮的男生。一米五几的身材,身体胖乎乎的,脸上红扑扑,一笑两个酒窝,像一个半大的小男孩。他说初中他就有这么高,上高中就不向上了。
萧辉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作文也写的特别地棒,常常会得到戴老花眼镜的语文老师的赞赏,说他日后在文学方面能有造化。于是他做文的劲头就更强,并且对我说,他要立志成为一个作家。听他这样说,我们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好朋友,因为我的梦想也是这样,我只在心里念叨,没勇气说出来。那时作家在我的眼里,是多么伟大而又神圣的称呼啊。
有一个周末,萧辉力邀我到他家去玩。他父亲是养蜂的。一到他家,就调了一大杯蜂蜜水让我喝,一口气喝下去,甜的我嗓子说话都有点哑。他找出他写的小说给我看,说这是他的创作,一个长篇,到高三就可以写完。我先是惊讶,接着问,你哪有时间看课本啊?他说,创作不能等,课本可以慢慢看。他妈妈下地干活还没回来,萧辉就鼓捣了饭菜,我吃了多少,记忆里没什么印象了。其实,我们对往事的搜寻,如果要记叙的话,真的只能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自己的身体是怎样地穿过那段模糊的岁月,是很难清晰了。
上数学课,萧辉看琼瑶;老师在讲台上讲英语,他低着头看《卓娅和舒拉的故事》。茅光乐憨厚地用肘子触一下他,他惊张地望老师一眼,以为怎么了。下课他看着《月朦胧、鸟朦胧》,眼睛湿润地对我说,我也要有爱情!我要去爱一个人,把她写进我的作品里。我听了,很感动。一下子就遥望了很远,很向往地想,我们会有爱情!多美好的以后啊。
高考准考证发下来后,萧辉兴奋地说,刀锋,我在你的后面!考数学和英语的时候,你要帮我一把。想起他家的蜂蜜水,我慎重地点了一下头。
数学考试我一路顺利地做下来。大概考了四十多分钟,萧辉用脚不断地踢我的屁股。回头看了一下他,满眼焦虑和期盼。我示意他等一会,继续做着。不一会,他又在踢。我有点不耐烦,赌气地抬高自己的试卷,让他看。这时监考老师过来,拍了我一下,接着用笔在本子上记着什么。我放下试卷,脑子里就模糊一片了,心想,完了。我数着做过的题目,累加着分数,78分。告诫自己静下来,往下做,但怎么也不能平静了。我陷入了在当时那个年龄无法自我调整的困境。
高考结束,因数学分数只有78分,我上了一所中等院校。萧辉接着读他的高四去了。
在外地读书时,收到他的来信,说着他的苦闷他的作家梦。我曾寄了本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给他,是想他能在梦里醒来。但高四他还是落榜了,接着读高五。来信说,只差一点他就达线了,外语拖了后腿。高四他攻了一年数学,高五他专攻外语了。但高五他还是差一点,咬咬牙读了高六。只听说他再复读,之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高六那年他上了江西的一所高等院校。而我也开始在单位上班了。后来呢?后来的事都是慢慢听说的。听说他毕业后留校任教,而且混的很不错;还听说他娶了一个漂亮的妻子,但不和他回老家。
很有点想见他,但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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